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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展见星觉得他的疑心病可能没治了,也不客气了:“九爷,你直接去问皇上,包管如愿以偿。”

“我知道了,你也想我挨打。”

朱成钧的话语蛮不讲理,但是口气是与之相反的轻快,他翻身仰面躺到了炕上,脚翘得更高了些,看上去自在得不得了。

展见星的心情也变得放松下来,朱成钧身上有一种处于善恶之间的混沌,他似乎极复杂,但有时又极简单,她知道他为什么连猜疑圣意的话也敢对着她说出来,她在文华殿里所做的一切出于本心,她承认自己有偏向,但偏向得问心无愧,她是真的相信朱成钧本性不恶,不会做推人下水的事,并不是特意站队了他。

但朱成钧不这样认为,他似乎是认同了她,便以一种全无保留到堪称鲁莽的方式把她划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里。

想到这个,展见星倒又想起件事来,她不比朱成钧,仍然坐得端正,问他:“对了,九爷,你那时在殿外跟我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成钧顿了下:“——哦,没什么。”

展见星从他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但人有时是不能太得意的,朱成钧脸色没变,脚却忽然翘得没那么高了,展见星没特意去看,但感觉到他那种劲头跟着下来了一点,这不会是无缘无故,她忽然间顿悟:“你原来以为我会说什么?”

朱成钧显出困倦,他打了个哈欠,眼睛半垂着爬起来:“我困了,回去睡觉了。”

展见星不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用一种少有的凉凉的口气道:“九爷,我懂了,我在殿外那句话为人打断,只说了半截,你没听完,误会了,马上认定我会出卖你是不是?你告诉我过不下去来找你,我不过隐瞒了一点,为什么过不下去的会是我?你那时候已经想好了对付我的法子?或者,以九爷的聪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多事。”

她称不上多么生气,生气也是需要感情的,朱成钧单方面一下子跟她变得熟稔,但从她来说,还没觉得跟他多亲近,眼下遭遇他的疑心病,便也只是有点发闷而已。

“我错了。”

“……”展见星睁大了眼。

道道歉了?

这么容易?!

朱成钧不但道歉,他还显得很有诚意,“你要怎么样,说。”

展见星措手不及,脑中一时空白,她要怎么样?她能怎么样?

她连他的道歉都没指望得到。回过神想了一会,她才终于想起来先问:“那我要是真像你想的那样,你打算怎样做?”

朱成钧换了姿势,变成了盘腿坐着,瞥着她的脸色,慢吞吞地道:“我不做什么,二叔怎么说,我就怎么认好了。”

展见星诧异:“你要承认是你害了七爷?”

朱成钧纠正:“不是我,是大哥。”

展见星抽了口凉气,她明白了,一旦她说出了隐瞒掉的那个关键信息,朱成钧将很难翻身,那他便索性不翻了,免掉自己无用的嘴硬,直接配合朱逊烁。

朱逊烁想对付的本不是这个没威胁的侄儿,他得到了朱成钧的助力之后,一定会尽全力撕咬朱成锠,而他只要聪明一点点,就还会帮助朱成钧减轻他身上的罪责,替他说情他只是被朱成锠胁迫,因为朱成钧身上的罪越轻,作为“指使者”的朱成锠身上的就越重——

朱成钧就算承认,他一个未成年常年受兄长排挤欺凌不能自己做主什么的少年,结果也不会多么糟糕。

还可以对她说一句“来找我”。

展见星想,她为什么需要找他?因为她之后的处境会比他更坏,为什么呢——因为朱成锠。

朱逊烁是不会怎么她的,她扛不住卖了朱成钧,迫使朱成钧倒向他,等于是帮了他。但朱成锠就不会这样想了,从他的立场上,她隐瞒那么重要的信息一直不说,到了皇帝跟前忽然说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他还害过她,做贼者必然心虚,他将不可避免地认为,她是故意的。

他失败过一次的屠刀,必将再次举起来。

朱成锠不管在这次事件中损失掉多少,想对付她一个小民,总还是有办法的。

朱成钧观察着她的脸色,感觉颇为凝重,他想了想,忽然立起,越过炕桌往她这边爬来,然后把戒尺往她怀里塞:“给你,你可以打我两下。”

展见星从沉思中惊醒,吓一跳,手忙脚乱把戒尺还他:“不行,我不要,我又不是先生,怎么能用这个?”

“那你不生气了?”

展见星摇了摇头,她本也没生气,被他一闹,更没脾气了。

她只是有点想叹气。难怪他几次提醒,叫她不会说谎就别说。

她那算什么说谎,他才是因势利导颠倒黑白不带犹豫的。这大约是长于代王府这片泥潭的结果,阴谋诡计只是日常,善恶是非模糊一片。

她不生气,朱成钧就又抖擞起来了,道:“你也不该生气,你卖了我,我还愿意你来找我,我还没对人这样好过呢。”

这就是不懂得见好就收了。

展见星道:“哦,天太晚了,请九爷带着您的好意,回去歇息。”

于是,朱成钧就走了。他不白走,临走巴着门缝道:“你要我回去,我做了。明天你可不能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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