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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转眼数日过去, 沈玉衙门里的假自然销了,少不得日日早起去应卯。宝钗一概不问锦衣卫衙门里的事儿, 只专心待在家里打理生意。沈家主子少, 下人也少, 自然不比上辈子贾家那般扎手,凭他是谁, 终归还是得老老实实服主母调用,再无甚头层主子二层主子一说。是以宝钗拢共也就用了三、五日光景便理顺了大小事务, 老爷子那边仍按着旧例走,只叫人去修修院子弄些活物养着与他逗趣儿罢了。

这一来一回便进了四月, 其间薛家时不时打发婆子去沈家,或送些新鲜果子, 或带些玩意儿, 一点一点把当初嫁妆里塞不下的东西到底全数与宝钗又送了过去。没奈何, 宝钗只得又将嫁妆铺子的红利分了一股与絮萦, 还得在信里反复交代莫再送了,再送库里就装不下只得堆在屋里。

因说到嫁妆事, 少不得又想起沈老爷子交予她的钥匙,索性趁着天气还没热起来将这几代主母嫁妆逐一清点收拾一番。该修的也得修, 该补的还要补, 不然万一将来要拿出来用哪能现成趁手,是以一连几日院子里都开了库将已故老太太的嫁妆起出来整理。果然东西放久了都有些不大好,那等金银玉器倒还好说,唯有木质的材料家具一类, 糟了就是糟了,任谁也没法子。这还是发现得早修补一番仍旧能用,那些缎子布料一类要么褪色要么朽了不堪用。宝钗只得又让莺儿带着几个媳妇子来回检查一番,但凡陈旧料子都取出来或与下人裁剪衣物,着实不能用的干脆发到晴雯铺子里,叫她看着将这些做添头把与来接活儿做针黹养家的女子们,算是揽住些有手艺的媳妇。省下来这些东西自家断是不肯用,但对于她们来说仍是极难得之物,总也好过胡乱抛费了。

一番收拾下来,又照着单子将出入之物一一标明,宝钗这才将钥匙并这份已故沈老夫人的嫁妆单子锁进去收好,留待下次盘点保养用。单老夫人留的嫁妆一点便是一天,叫人进来修缮的尚不再此列之中,宝钗也是累的头晕眼花,到酉时末还没见沈玉回来,料得约莫是衙门里忙,也就不等了,少不得挨着床板就黑甜一觉。

到得第二日一早起来旁边褥子上只有个浅浅的窝,还是不见沈玉人影,洗漱更衣时莺儿悄悄报与她道:“昨儿都过了子时姑爷才回来,今儿一早寅时三刻就又出去了,要不要我们去寻姑爷的长随问问?”宝钗就拦了她道:“莫去管二爷衙门里的事,也少问少搀和,咱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她自家心下当然清楚四王八公诸家最后都是些甚么结局,里头少不了锦衣卫明察暗访。自己若是特特去问沈玉,估摸着他肯定会说,可是知道了又如何?是能叫他们收手不再放贷,还是能叫先前包揽词讼那些被冤死的人活过来?既是两下里都无可奈何,干脆就做不知,也不打听,省得与沈玉添乱亦也浑作个“眼不见为净”的打算。

沈玉自销假至今也有个三、五日过去,马指挥使只与他们道是随时做好换天的预备,可见上皇已经有一日没一日了。当今老老实实当了一年多快两年的孝顺儿子,前头越能忍,后头出手只怕就越是狠。这几日衙门里头案卷调得频繁,早就查得确有实据的罪状还得一一腾出来列在纸上再递上去,有几家已是板上钉钉得不了好果子。

头一个要被清算的便是忠顺王府的母族甄家,这位奉孝夫人也真是能熬,上皇都快去了她老人家还挺着呢,虽说经了上回甄贵妃之死一时气焰消退不少,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金陵豪族里还是头一份儿。

就这么熬着又过了半个多月,果然端午刚过,宫里的铜钟忽的就叫敲响了。宝钗在家里听得声响,急忙将下人们聚在一处,先叫了沈玉脸熟的一个小厮道:“我让丫鬟把二爷的素衣服寻了出来,你赶紧的外头披上一件给送过去,这是要紧事,千万莫耽误。”说着那小厮领命带着包袱出去,宝钗这才转过来交代其他人更换衣服并将家中艳色之物取下,又吩咐四处严查死守,务必不能让宵小之辈有可趁之机。打发了下人们紧着去忙活,她又留了老管家道:“祖父那边儿这几日劝着些,弄点子新鲜菌菇的鸡汤面鱼汤面先对付对付。听动静只怕是前头那位仙游而去,咱们且不好肥鸡大鸭子的吃用。”

老管家拱拱手应声退出去,宝钗喊了莺儿过来道:“你先去帮我寻身儿素衣裳换了,回来再往薛家去看看有甚可帮衬的。大嫂子如今临盆在即肯定脱不出手来,家下又人多事杂,你只管去,料理好了再回来亦可。”莺儿点了头,换上身儿不打眼的家常素衣裳,垮了一个篮子转身前往薛家。她去得果然及时,薛太太刚刚带着岫烟把家下颜色盖上,转头大儿媳那边肚子就疼了起来。也是赶在寸劲儿上,原本絮萦这一胎就是估摸着四月底五月初该落草,前后只差几天,又叫外头钟声一吓,登时就不大舒坦,忍了又忍到此时实在忍不住才哼出声儿,要么丫鬟婆子都还不知道哩!

莺儿到的时候薛太太正着急呢,见着闺女派回来帮忙的人忙稳住了心神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一过来,你们姑奶奶那边怎么办?”莺儿脆生生道:“姑奶奶就怕家里忙不过来,特特叫我回来搭把手,说是等事情都顺溜了再回去也使得。沈家事体少,如今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剩下无非照着旧例等上面传消息出来。”既如此,薛太太便也不急着让她回去,能有人帮把手自是极好。

好在因是早早做过准备,接生婆子并伺候的媳妇子、奶妈子都已经妥当,李嬷嬷难得亲自跟进去产房,外面岫烟叫人搬了椅子来服侍着薛太太坐了等,再有莺儿帮着催水催厨房做东西送进去用。这一熬便熬到了后半夜,眼见天快亮,屋子里才传来娃儿“哇啊,哇啊”的哭叫声儿。李嬷嬷裹了孩子出来一脸喜气与薛太太看,竟是个浑身红彤彤的小哥儿。薛太太大喜,忙将孩子拦在怀里生怕叫风吹着,连亲爹都不肯给看,薛蟠围着亲妈左转右转急得直跺脚,终究连儿子一根指头都没摸着,没奈何只得又去问李嬷嬷絮萦如何。李嬷嬷笑道:“大奶奶身子好,如今胎衣都已经行干净了,正躺着些呢。大爷若要去看还得等会子,先叫屋子里血腥气散一散。”

说着李嬷嬷又送接生婆子去厨房用点好的。方才刚敲了钟,这会子席面也不好摆出来,只叫人用个实惠,过了一会儿岫烟又从薛太太那里带了个石青色鼓鼓囊囊的荷包来塞与接生婆子道:“求姥姥嘴上超生一回,咱们老太太等这个大哥儿等得艰难,好歹别说是钟响以后落草的,薛家上下都谢您!”接生婆子自然晓得这里头的厉害,接了荷包塞进怀里道:“好叫老太太放心,小的明白该怎么做,这会子正乱呢,谁记得孩子甚时候哭的?便说是头前一日半夜落地即可。贵府年年与济孤院并幼慈局送东西做善事,从前我一个老伙计老的时候还仰赖贵府接济的银两办了事儿,也算身后有注香吃,平日正不知如何报这份恩情,今日或可一报。”当下定好只对亲戚家说头前一天孩子便已落地,只是突然宫中敲了钟,不方便散播好消息,故此未说罢了。

岫烟见这接生婆子上道,说话确实情真意切,心里知道定是平日家里与人为善方得今日福报,也不多说甚么,捡着鸡子又叫她带了一篮子才好生安排婆子送出去。拐回头将议定之计报与薛太太,又上下敲打一番,各个俱都记着将哥儿落地的日子往前头算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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