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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我掉头回去继续背对他整理那些公文,把封皮拍得啪啪响。起初还要对照地理志的图表,后来我就心里有数了,知道哪些州在哪一道、哪些地方地域相邻问题也差不多,可以合并到一起处理。

从前只知道我们大吴地大物博,祖父出使一趟岭南要半年才回来,老家毗陵距离洛阳有两千里之遥,我从未回去过。我也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全天下的州郡即使不如洛阳繁华昌盛,但也不会差太多。北方的鲜卑、女直有近百年未大肆兴战了,永王在金陵一带作乱也已过去十几年,现下是个国泰民安、百姓安居的太平盛世。

原来洛阳之外并不太平,即使没有战乱,春天多下几场雨、扬子江发一次大水,成千上万的农户就要颗粒无收流离失所。泗水北岸有个龚县,先是三年大旱,而后接连遇上泗水决堤黄河改道,整个县都被淹成泽国;大水之后瘟疫泛滥,全县人口近乎减半;好不容易有一年风调雨顺可以缓一缓,北方来了蝗虫,把新种的禾苗啃噬一空;偏生上任县令是个糊涂蛋,官逼民反,一群流民在附近的山上落草为寇,县令剿了三年匪都没平定,两边打来打去,百姓又要出资又要防着土匪劫掠,苦不堪言;如今那县令被土匪杀了,主簿上表请求朝廷来解决这一堆烂摊子。算一算这个县的人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安生过了。

光是看奏表上所言,就足以叫人心口发紧难受极了。我不过昨日一天接连遇险、饥寒交迫,觉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若换作是这个县山下的普通百姓,持续十年都是连环的灾年匪患,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他们一定也同我一样,期盼着有一位从天而降的英雄来结束这无休止的灾厄,将他们从苦难泥淖中解救出来。

最后我们求助的,竟是同一个人。

我不禁转过头,虞重锐也正支着笔杆子瞧我,我跟他视线相对,不由心里一颤,没好气地喝问“你看我干吗”

他好像观察我很久了,心情颇为愉悦“我瞧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哭丧个脸,一会儿又咧嘴傻笑,怎么这户部的公文比话本子还要精彩跌宕,让你看得如此投入真情实感”

他直接说我像个卖蠢逗趣的傻子得了我是脑子坏了吗,居然把他比作从天而降的英雄,英雄若是这副德行,龚县的百姓还不如全都上山去当土匪

我气得胸口疼。明明刚刚才发誓不再主动跟他说话,为什么又沉不住气先开口,怪我,我是乌龟行了吧

我把分好的奏本一摞一摞搬到他面前案上,咬着牙紧闭嘴巴,绝不再理他了。

“这么快就分完了”他放下笔,看了一眼桌上那张还是只有抬头的空白信笺,“你看,我光顾着瞧你,一个字都没写。”

什么叫光顾着瞧我,你那是光顾着瞧我笑话好吗自己用心不专还嫌我碍事,你以为我乐意跟你呆一块儿

说不理就不理,我一声不吭搬完公文,抱着那两身书童短衫回隔壁房间去。

等试穿完我就更气了。两套衣裳的袖子、衣长、下装还算合适,但腰身肥了足足一尺有余,上衣明显和下装不是一个尺寸,穿在我身上就像只晃荡的麻袋。

我好歹是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身姿不说多窈窕曼妙,但也胸是胸腰是腰。虞重锐是眼瞎了吗,他以为我是个水桶

活该他到现在都娶不到老婆

我只好继续换回麻绳萝卜装,拿着那两套衣服去找凤鸢给我改尺寸。

凤鸢见我拿来的是两套男装,心里乐开了花「原来少爷捡她回来是当小厮使唤的,在少爷眼里她根本就不算女人呀嘻嘻,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好气啊。凤鸢给我按腰身尺寸放宽两寸剪裁时,我故意说“腰太宽了,再裁小一点。”

本姑娘倒要让你们瞧瞧,小厮的衣服我也能穿得玲珑有致摇曳生姿,看你们谁还说我不是女人

凤鸢说“衣服大点不要紧,小了可就不能改大了。”她心里却在腹诽「知道你一尺八水蛇腰,嘚瑟什么呀腰身改这么紧,回头饭吃太饱,一个喷嚏把线给崩开喽」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实在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一个两个全都笑我,我有那么愚蠢可笑吗我才不会吃太饱打喷嚏把衣服崩破呢气死我了

我抓起剪刀一剪子下去把多余的布料全裁了“就这么大一分也不要多”

等改完上身一试尴尬了腰身倒是正贴身,但胸口好像太紧了,绷在身上十分乍眼。

凤鸢心里叨咕「小丫头片子,看着瘦筋巴骨的,胸上倒是没少长肉」

我从小家里养得好,爹娘把我生得好,你嫉妒吗嫉妒你也没有,哼

我问她“你是不是把上面也改了,方才明明不紧。”

凤鸢道“腰身裁那么多,上面当然也得跟着依次收小一点,不然这衣服不就成两截儿没型了”她心里继续叨咕「幸好少爷把上衣买大了,不然这男人的衣服还真塞不下你胸脯两坨肉不对啊,少爷不是没把她当女人看吗,他的眼睛瞄到哪里去了我就知道,男人都是色胚,没一个好东西嘤嘤嘤」

你在心里这样骂你家少爷他知道吗再说他要是色胚的话,你还能留着清白之身到今天

虞重锐可能是个祸国殃民的坏蛋,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混球,但唯独不可能是个脑子里龌龊下流的色胚起码他对我和凤鸢都没有那种念头。

第二套衣服我乖乖听凤鸢的留宽了两寸,上身正好。

凤鸢这丫鬟别的不说,干活倒是极麻利,穿针引线迅捷如飞,我都看不清她是如何下针的,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两套衣服全改好了。我琢磨岚月要是有她手这么快,我身上早就被扎了十七八个窟窿,哪里还能躲得掉。

今日凤鸢洗干净了我沾满泥水血迹的脏衣、在破洞上绣了一只苍蝇、拆洗了虞重锐的被子又重新缝好、给我改了两套衣裳,到夜间就寝前,她又按虞重锐的吩咐在坐榻上铺好了垫褥枕头和薄被,看针脚都是新的,一天中光浆洗缝补就已经做了这么多活计,另外还要管全院的家务杂事,一人能顶好几个用。我猜虞重锐不收她做通房又留她在身边,大约就是看中她这点,这倒是很符合他重才干的用人之道。

相比之下,我确实是个吃闲饭的累赘。

那一桌子奏本虞重锐看到亥时还没有看完,我蜷在扶手椅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平日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做过好几圈美梦了,但是现在,他不睡我也不敢睡。

真是没用,白日里再怎么嘴硬赌气,天一黑我就只敢呆在亮堂堂的、能看见他的地方。那些黑黢黢的夜幕暗处,总是让我回想起前夜的荷塘,姑姑趴在冰冷的石桌上,满地都是血;要么就是昨夜无处可逃的洛阳城郊,后头有邵东亭、樊增甚至举着带血银簪的岚月在索命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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