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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纸鹤

四个暗卫相对无言。

他们方才八只眼睛都瞧清楚了。

那丫鬟分明是他们组织的老大姐啊前段时间不是才说已经退位让贤了吗不是说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大,决定退隐江湖了吗敢情是从暗卫的院子,悄悄地退隐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而已啊仗着自己一副童颜,竟然去和十几岁的丫鬟抢饭碗,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什么你说蹲守这个院子是他们现在的职责你说话有没有良心啊,没看见方才那傻大个飞得有多高啊你看都摔成啥样了他们想当年跟着老大姐训练的时候,被打一拳都得连续吐一个月的血啊,他们娇弱的身子,哪里挨得起老大姐那么凶狠的一脚。

四个暗卫左右为难,但是出于生命的回归和本能的挖掘,让他们此时心甘情愿地缩在墙头下。

怠忽职守还可能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得罪老大姐,就只能是死啊

几个暗卫几番掂量,最后互相对视两眼,眼神坚定,身影一晃,咻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夫人,暗卫们也撤了。”端庄的丫鬟回到邢老夫人身边,悄声禀告道。

“还是燕尾你最管用。”邢老夫人欣慰地道。

“老夫人言重了,奴婢本就是甄家的人,护您周全,为您办事,都是理所应当的。”端庄丫鬟虔诚地道。

甄姓,是邢老夫人的娘家姓氏。

燕尾的娘亲是邢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与邢府的一个暗卫情投意合,得邢老夫人应允,二人便喜结连枝,生下了一个女娃,她出生之际,正是春暖花开,燕子由南返北,生儿育女,安居乐业的时节,遂她的娘亲给她取名叫燕尾,也寓意着让她不要忘本。

后来邢府发现她一个小女孩竟是天生神力,力大无穷,便收了去训练为暗卫,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由一个稚嫩孩童,成长为邢府暗卫的一代领袖。

她的父亲在暗卫的某次任务中丧生,这么多年来都是多得邢老夫人关照,由她的娘亲一手把她拉扯大的。不久前,她的娘亲病逝了,她遵从她的遗愿,辞了暗卫中的领袖职位,来到邢老夫人身边,继续代替自家娘亲曾经的工作。原本暗卫是无法轻易脱离组织的,但是邢瞿老一听缘由,想了又想,加上燕尾虽脱离了组织,可说到底还是在自家人身边,便应允了,没想就是这个新手丫鬟,今日竟然让他颜面扫地。

内院中。

白衣美人强撑着身子,紧紧攥着毛笔,挥毫落纸,一个个秀丽颀长的字体跃然纸上。

她怔怔地看着白纸黑字,良久,纤长的睫毛才轻颤了两下,敛去眼底一片黯然和惆怅。

她轻轻放下笔,搁在桌上的修长手指似乎隐隐有些无力和发颤,却并未影响她要继续手上工作的心思。

她蓦自捏起白纸的一角,互相对折,手指点了点,在白纸上来去几下翻飞,须臾之间,一个灵巧的纸鹤出现在她的掌中。

她捏着纸鹤,定睛凝视良晌,像是在回想着什么,眼眸中噙着泪光,和无尽的眷恋。

忽而指间无力一松,纸鹤啪嗒一下落到她的袖旁,她收拢五指,用力捏了捏拳头,似乎想借此凝聚些许气力。

她抿嘴,并未去理会那掉落的纸鹤。

颤抖的右手继续握起笔。

一笔一划,坚持不懈地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大字,似不知疲惫为何物。

一阵又一阵清凉的风,轻撩她的青丝,摇曳她的白衣,掀落桌上的纸鹤,可她均若茫无所知的模样,只是一味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工作。

等邢老夫人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则是一个单薄的身影和散落一地的纸鹤,以及一张张力透纸背写着乐字的白纸黑字在随风不断飞舞。

“婧儿,你这是在作甚啊”邢老夫人惊诧万分。

白衣美人扬起一张苍白的美艳脸庞,空洞的眼神缓缓移向邢老夫人,良久,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外祖母婧儿只是心里难过,忍不住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你这是哪门子的打发时间,外祖母看你这般,简直就是着了魔。”邢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打量自己身周满地的纸张和堆积如山的纸鹤,她的婧儿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安婧嘴角噙笑,眼中却带着泪。

是啊,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概是得知自己的外祖父发现了她对安乐的心意,于是满脑子都是为她担惊受怕吧。

她和她,都深陷棋局,安乐可以是一个变数,可是邢瞿老绝不允许自己的外孙女成为变数,她和安乐,孰轻孰重,在邢瞿老眼中一目了然,一旦被他发现她已然不再遵守当年他的旨意。

安乐会被彻底毁灭

罔知所措,一切只为了那个人,不想她来自投罗网,可心里又深深地惦念着她。

思绪千转百回,可是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皆大欢喜的办法。

说什么护她。

想来只能沦为一句空话罢。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现在可还安好

说好的要为她做许多好吃的,好像都还没有机会呢

她可还听着她的话吗

原本她只是颓丧地在纸上叙幽情,然后扔进火盆中悄然烧掉,看着它们逐渐消逝。

到后面一笔一划,不知不觉地在白纸上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从着手开始写下第一个乐字后,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忍不住就写下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好似这样,便能压抑住自己这颗躁动和惴惴不安的心。

待写的字铺满了整个石桌,她蓦地泪水无声地滴在纸上,渐渐晕开了墨汁。

都说她不近人情,大概,是因为这辈子的情都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了吧。

可如今她内疚自责的感情更甚,因为她有份亲手把她逼上悬崖,让她进退两难,进则四面楚歌,退则万丈深渊。

她是一个不配被原谅的帮凶。

安婧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纸张,手指不禁微动。

骤然又一道回忆展现在脑海,她想起那人曾经教过她折纸鹤,她和她说过,纸鹤是代表你对被送的人的祝愿,每只纸鹤都承载一点祝愿,最终成为一个愿望。

不管是因为愧疚而自我折磨,还是因为情之所至,她都忍不住把这些写着乐字的纸张,一张一张不断对折起来,没日没夜,不吃不喝。

如果真的有愿望可以实现

她希望可以实现安乐的,她曾说过,待了结所有的琐事,她便携手她共赏那落日余晖,走过那黄昏尽头,看尽泼墨河山,踏遍天南地北。

她的愿望里有她,便足以。

她所祈求的,不过是可以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傻孩子,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啊,外祖母看在眼里,是疼在心上啊。”邢老夫人潸然泪下,心疼地把安婧拥入怀中。

邢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把安婧写的字一一看在眼内,那千变一律的乐字,又岂是所谓的祈求安居乐业,国泰民安那般简单,这一个个的纸鹤,在她看来都是自家外孙女的哀肠百转,这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字,哪怕不是她心上人的名字,也定是充满了故事。

自家老头子做的事,她哪里不知道,他始终心怀他的天下,为了他的夙愿,其他人都迫不得已深陷他的棋局之中。

婧儿这是在恨啊,痛恨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邢府这个铁牢笼,也痛恨自己无法力挽狂澜,始终无法抵抗被强加在她身上的这一切。

“外祖母”

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怀抱,安婧心中一阵泛酸,无力地倚靠在邢老夫人怀中,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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