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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阿禾。”

丁幼禾挂断了和肖潇的通话, 就听见扶着自己的颜梁淮欲言又止。

她把手机还给对方,低垂着眉眼轻声说“谢谢。”

颜梁淮看着她发丝后血色极弱的唇,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末了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像对待一个沮丧的小妹妹。“如果没有元染, 成星剑不可能轻易回国。”

“嗯。”

“既然回来了,他就走不了了。”

“嗯, 谢谢。”

颜梁淮又哪里是为了再得她一声谢他叹了口气, 将她扶上车, 带回所里录口供。

车开了,颜梁淮从后视镜里看见元染站在京南故居的屋檐下。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看似无害、实则掌控欲极强的少年身上看见名为无助的情绪。

他看了眼身边的丁幼禾,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两人之间啊

丁幼禾刚从警所出来,就被人迎面一把搂入了怀里。

浓郁的香水味, 但并不冲鼻,相反的竟让她鼻子一酸, 像孩子嗅到了妈妈身上的气息一样想哭, 索性抬手抱住对方的背,把脸埋在她颈窝里, 任由卷曲的发丝掻着脸颊。

“别哭,妆都化了, 丑死了。”肖潇嘴上说得硬邦邦, 抚着她后背的手却温柔极了, “没事, 没事了啊”

丁幼禾把憋着的一股子委屈撒完了,终于嗅嗅鼻子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肖潇大衣上明显的一滩水渍,“回头我,嗝替你送去干洗。”

肖潇瞟了眼衣裳,“那还不如打起精神好好挣钱,重给我买一件。”

“行。”丁幼禾边说着,边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嗝。

一下把肖潇给逗乐了,“你说你,天天在小狼狗面前装老虎,这次蔫了吧老老实实地变小猫咪。说起来,那小子人呢”

“别提他,”丁幼禾一嗅鼻子,“我不想见他。”

肖潇一愣,“为什么不是说,这次多亏他才能抓着凶手的吗”

丁幼禾撇撇嘴,又红了眼眶。

肖潇忙稳住她的肩,“好,打住,不哭。还是那句老话,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满地跑,不见他就不见了,姐姐带你回家。”

这边话是这么说,上了出租车,肖潇就乘着丁幼禾擤鼻涕的工夫,发了条短讯给那个“两条腿的、满地跑”的男人,又把小丫头惹哭事不过三,再来一次信不信让你丫这辈子再见不着她

那小子向来接到短信不回,该做什么就直接去做了。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的秒回,还在哭吗

肖潇瞅了眼红着眼眶但已经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丁幼禾,挑眉,拇指按下几个字,还在,特惨

然后把手机往包里一丢。

叫你动不动惹老婆难过,着急上火去吧o

“潇潇,你之前不是说要旅游吗”丁幼禾鼻尖红红的。

肖潇说“都行,我也没怎么出过远门,上哪都能找乐子。”

“我也是,那我们走远一点好不好”

肖潇这才恍然,哪是要旅游,分明是在躲人呢

成星剑旧案重审,筹备期颇长,两人就打算在这空档里出去走走。出门的事除了颜梁淮谁都没告诉,自然包括元染。

出发当日清晨,丁幼禾正忙着收拾行李,楼下门铃响了,她撩开窗帘瞄了眼,见是许暮,便跑下楼让肖潇去开门,“要问我,就说我不在家。”

肖潇披了件针织衫,似笑非笑地瞄她,“有话当面说清楚不好么躲躲藏藏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谁小媳妇,”丁幼禾撇嘴,“看见他就生气,不想见。”

肖潇耸肩,“怕是担心见了面就心软,才不见吧。”

丁幼禾推着她的肩,把人推出去,自己则留在她房间里,侧耳偷听。

“肖妖精,我嫂子呢”

“谁是你嫂子扯证了吗,办酒了吗就这么乱喊,不怕闪了舌头吗”

“丁,丁”

“再说脏话信不信以后连半颗盐粒也不借给你”

“脏、脏话卧槽”

“嗯”

“我,是说,我造知道了,那个,小禾妹妹在不”

丁幼禾差点没笑出声,不用看都知道许暮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儿,别看平时在兄弟们面前吆五喝六的,一到肖潇面前就吃瘪吃得盆满钵满。

“找阿禾干嘛”肖潇问。

许暮这才说“染爷进医院了,嫂子小禾妹妹就真不去看看嘛”

丁幼禾心里一咯噔,进医院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进医院

“什么毛病”

“哎,不提了,生活都没办法自理”

许暮说得语焉不详,肖潇问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什么毛病,丢下个病房号就跑了,跑出两步,忽然停下,犹犹豫豫地指了指自己胸口,见肖潇低头,他立马闪了。

肖潇出来得急,只披了件针织衫,没扣纽扣,长裙的胸口事业线隐隐约约,她拢了下衣襟,遮了。

挑眉看向跑没影了的许暮,目光不自觉地停驻了片刻,不自觉轻笑了下,才转身回屋。

“喏,”肖潇手一翻,一张字条在她掌心,“病房号,要不要去随你。”

丁幼禾盯着那串数字,头一扭,“不去。”转身腾腾上楼了。

肖潇把纸张往鞋柜上一搁,顺手摸出支烟点上,“去了千寨,可没那么快回来,你想清楚了。”

“我干嘛要赶时间回来”楼上传来赌气的女声。

肖潇吐了口烟,啧,从前见小丫头对那小子死心塌地的,她还担心将来得吃亏呢。没想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真倔脾气上来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之前就着喝酒,肖潇大概也算闹明白了丁幼禾上火的点,并深表赞同。

“千万别让男人吃定你,觉得无论他怎么做,你都会觉得他对。”

“他居然偷偷在我身上装监控人干事”微醺的丁幼禾气呼呼地吼,“我跟你说,潇潇,我要就这么原谅他了,我就不姓丁。”

“哦。那姓什么元吗还是陈。”

“潇潇”

“行,行不逗你了。”

总之,一边是咬死了不原谅的小丫头,另一边是数次登门道歉都被拒之门外的臭小子,成星剑落网五天了,两人愣是没照过面。

够倔。

肖潇吐了口烟,刚要回自己屋,忽然听见楼上腾腾脚步声跑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丁幼禾换了身外出的衣服,还背了包。

“这会还出门一会儿得去火车站了。”饶有兴味。

“去买点东西,带高铁上吃。”丁幼禾脸不红心不跳。

“哦,给我带几包口香糖,车上禁烟难熬。”

丁幼禾答应了,弯腰穿鞋。

肖潇靠在门边,有意无意地说“纸条在鞋柜上。”

哪知道丁幼禾跟被戳了脊梁骨的猫似的,顿时炸毛,“我才不是”

结果她果然看都没看一眼鞋柜上写了病房号的字条,就出门了。

肖潇出去关门,一眼正看见对面楼里,正够头张望的许暮。对方也看见了她,挠了挠头,朝她一笑,乐颠颠地拿起手机手指翻飞。

得。肖潇心想,连老三这大老粗都看得出来,阿禾是狠不下这心的。

大家对丁幼禾同学的认知是清晰的。

半小时后,她站在病房楼层入口,犹豫了一下。

她是没拿纸条,但那个病房号就跟长在脑海里了一样,根本用不着拿呀qaq

“小姐,你好,请问探病吗”护士见她原地踌躇,便问。

丁幼禾还在犹豫,忽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抢先一步向对方咨询“你好,请问陈元染先生在哪间病房”声音嗲得不行,带着点略显刻意的港台腔。

问话的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牛仔外套,早春时节就光着腿,化了小烟熏,还算漂亮。

护士看了她一眼,见怪不怪地报了个病房号,等对方走了,才对丁幼禾说“这才半天工夫,起码五个来看他的小姑娘了,长得好看就是好,硬是把住院住成了见面会。哦对了,你是探望哪个病房来着”

丁幼禾牙根发痒。

这才几天不见啊,就招蜂引蝶成这样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走错层了。”她说着,转身就要往电梯走。

结果电梯还没来呢,一只手从她身边又连续按了几下电梯按钮,灯熄了。

丁幼禾正欲发作,余光看清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顿时噤声,连头都没回,看也不看来者何人。

“幼幼。”

走得更快了。

身影一闪,赶在她出楼梯间的那一刻把人给拦下了。

丁幼禾低着头,入目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短了点儿,露出小半截脚踝。

她一下想起很多年前,从风雪里捡回来的少年也是穿着这样一条嫌短的裤子,安静又温柔。

只是,当年那个单纯无辜的小可爱,怎么就整个变样了呢

把心一横,丁幼禾抬起头。

正对上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眸,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

“染爷好本事,还嫌摆弄我摆弄得不够,又让许老三来骗我”

那口气,硬生生被她拖出了丈八的疏离。

元染怎么会听不出她还在气头上抬臂就想拥住她。

丁幼禾灵活地一闪身,从他面前躲过了,杏眼瞪着他,“干嘛别想对我故技重施。”

元染苦笑,“什么故技”

丁幼禾脸一下红了。

还能什么拥抱,亲吻,堵住嘴,稀里糊涂滚上床,落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然后莫名其妙就和好了。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这话丁幼禾半个字都不信什么和那不过是掩耳盗铃,隔阂还在,不会因为片刻欢愉就自然愈合,不过是粉饰太平,等下一次冲突来临,只会愈加严重。

她骨子里跟丁止戈的看法一致有话就说,有就放,放完了神清气爽,该吃吃该喝喝。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忍受元染一而再、再而三的瞒着她做一切。

更,更,不能原谅他居然拿住院当幌子骗她╭╰╮

“麻烦转告老三,店里从今往后不欢迎骗子,”丁幼禾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还有你。”说完,她快步往楼下跑,却被眼疾手快地拽住手腕。

“他没骗你。”

“我看你还能跟小姑娘勾勾搭搭,明明好着呢”丁幼禾脱口而出,等看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再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元染抬起另一只手,连手掌带手指都裹着纱布,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老三没骗你,我是真的入院在治疗。”

丁幼禾愣住了,又想起那天他拦下自己手中裁纸刀时,从指缝间滴下的血。

一滴,一滴,当时刀锋割心的痛再度袭来,让人窒息。

“手,怎么了”

“伤到神经了,要做个小手术,”元染云淡风轻地说,“没事的。”

丁幼禾咬唇,“会有后遗症吗”

“不好说如果往后我这只手废了,你会嫌弃我吗”

“呸,童言无忌。”丁幼禾条件反射地唾了下,“不会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万一呢”元染眼里像闪着星光,“你会嫌弃吗”

伤是她割的,人是她选的,嫌弃嫌弃个大头鬼她也就是赌口气,怎么可能真丢下他不管。

丁幼禾差点就想握住他的手,解开纱布看一看到底怎么会伤那么重的,好不容易忍住了,板着脸,但到底语气狠不起来了,“什么时候手术”

“就这两天吧,”元染顺杆上,央求道,“你也看到了,手这样,东西都拿不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老三那群人粗枝大叶的,昨天还把开水泼我身上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连丁幼禾都要心软了。

可就在这时候,楼梯道的门被人哐啷一下推开了,对方推门前没看见拐角里的元染和丁幼禾,所以一个猛子冲得有点儿急,一脚踏下楼梯余光才瞅见他们,于是立刻急刹车。

人是站稳了,手里的东西却飞了出去。

元染眉一蹙,快步冲上前,身子朝前一够,长臂一捞,正好抓住那个小东西。

稳稳当当。

“染爷,你好棒喔”冲出来的女孩双手叠在胸前,娇滴滴地夸赞。

这声音

丁幼禾蹙眉,才发现来人正是之前在护士站遇见的光腿少女,此刻她正满怀仰慕地看向元染,樱桃小嘴夸得天花乱坠,只差没把男人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佳公子。

而被她夸成花的公子哥,看起来,并不太愉快,甚至有点后悔。

因为,丁幼禾的目光落在他握住“东西”的手上。

那只据说“要动手术”、“不能抓握”、“无法生活自理”的手。

丁幼禾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和煦的笑。

元染心里一个声音惨叫,完了。

“看来,陈先生你的手已经光速复原了,”丁幼禾笑着看了眼他身前的长腿美少女,“而且就算没复原,也不愁没人照顾。我就先告辞了,哦对了,最近别去店里拿东西,家里没人。”

元染连忙拦住她,“你去哪”

丁幼禾嫣然一笑,“跟颜警官一起,去哪就不劳你费心了。”

颜警官

余光瞥见元染眼里的不快,丁幼禾非常愉快地小碎步跑下了楼。

满头雾水的美少女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才惴惴不安地问“染爷,是我给演砸了吗”

她本就是被召唤来“演戏”的,当然,对染爷的仰慕是有,可绝对没到要这么吹彩虹屁的程度。不过既然染爷说要演得像一点,到让嫂子轻微吃醋的程度即可她一直在想,到底什么程度才合适呢

现在,嫂子被气跑了。

她,算演砸了吗qq

“跟你没关系,”元染乏力地揉捏鼻梁,“你先回吧,今天谢谢了。”

“不不,能帮上忙荣幸都来不及,”女孩惴惴不安地问,“只是嫂子她”

“我自己想办法。”

女孩点点头,要走,想了想,又转过头,小心翼翼地说“染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元染心不在焉,“嗯,说。”

“也许你可以试试更坦白一些,”女孩斟酌着用词,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佬,“既然要求婚,不如直接到人家阳台下单膝跪地啊。”

直接,跪地,求婚

女孩怕言多必失,乘着元染出神赶忙闪人了。

空荡荡的楼梯道中,只剩下元染独自站着,他慢慢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个精巧的红色丝绒小盒子。

也许,可以试试

毕竟女人比较懂女人嘛。

可惜的是,等元染换好衣裳,准备妥当,站在刺青店楼下,深呼吸,鼓足勇气安按动门铃,却始终没有人来开门,倒是隔壁邻居开了窗户,见是他,便说“哎呀,阿禾已经出远门了啊”

元染“”很好,走得还真快。

“请问她去了哪里”

“她没跟你说吗吵架啦具体哪里不知道哎,好像挺远的,喔。那个颜警官来接她们的,应该挺安全”

安全

明明是更值得担心了好么

元染蹙眉,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走的,会不会就和颜梁淮一起,再不回来了一无所知。

他恍然,那一年,被独自留在法院的幼幼,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千寨,位于重山之间,顾名思义以数以千计的古老村寨而闻名。

在机场和颜梁淮分开之后,就一直是丁幼禾和肖潇两个人独自游玩,尽管是两个没怎么出国门的新手小白,偏偏却都是不服管的性子,不乐意跟着旅行团被呼来喝去。

刚开始,还算一帆风顺,坐着“敞篷车”进山,丁幼禾戴着个草帽对着山林大声叫唤,山谷就回应以连绵不绝的回响,惹得不远处几辆车上的乘客都跟着起了兴致。

肖潇裹着纱巾,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笑得犹如新月,“你怎么跟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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