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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50章

“是,她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雍渊自屏风后绕了出来。

宁娆歪头看他,正是自幼不时来看她,或囫囵或零散地教她一些拳脚功夫的义父。

雍渊走到宁娆的跟前,蓦得,跪在了她的面前,抱拳恭声道“淮雪公主。”

宁娆像被这四个字戳到了,连连后退。

她扶着壁柜一角,勉强撑住倾然欲倒的身体,艰难地回忆往事,却仍是无果,只有忍着痛意猜测“我在失去记忆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因为知道了身份才去选太子妃,要嫁给陛下的,是不是”

雍渊一滞,起身,冲着宁娆点了点头。

她颓然地垂下眉目,恸然摇头,勾起凄凉的唇线“所以,我就是处心积虑,就是骗了景桓,我不光是个骗子,还是他的仇人”她猛地想起什么,倏然抬头看雍渊“我要做什么或者说你们要我做什么”

雍渊目光沉定地凝着她,一字一句道“嫁给大魏天子,成为皇后,生下太子,让大魏未来的皇帝身上流淌着云梁的血脉,然后”他开始欲言又止。

“然后什么”宁娆颤音发问。

“然后慢慢地毒死江璃,让太子登位,你来垂帘,学你的姑姑孟文滟,一点点掌控大魏朝局,以天下权柄来复我云梁昔日繁盛。”

屋中骤然安静下来。

三人沉默良久,宁娆抬头看他,眉宇间凝着刚烈决绝,冷声道“这不可能我绝不会这样做”

雍渊的面容无甚波澜,甚至还清浅地笑了笑“是,你不肯。起先就是怕你不肯,所以瞒着你,只说让你嫁给皇帝,生个太子,就算你对得起云梁公主这个身份了。可当时机成熟了,对你全盘托出时,你激烈反对。”

“你宁可饮下六尾窟杀,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肯杀皇帝。”雍渊凝着宁娆,喟然道“我早就劝过淮竹,这美人计用不得,搞不好会折了夫人又折兵,可她偏不听。她已经被仇恨、被权术迷晕了眼,连自己妹妹都能下狠心,当时她逼你喝下六尾窟杀,若不是楚王拼了命从她的手里把你抢出来,给你灌下可解六尾窟杀的惑心毒,或许你现在已经没有命站在这里了。”

宁娆心中升起微妙的情绪“楚王”

雍渊点头“是,楚王,他总护着你。当初淮竹找到他,正是他的母妃刚死,他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淮竹向他提出了这个计划,他起先是答应的。可后来他见到了你,跟你在一块处了几天,就说什么都不肯了。他不愿意让你嫁给他的哥哥,还把你骗出长安要带着你私奔,被淮竹追了回来好一顿打”

他脸上蓦然浮起微濛的笑意,冲淡了他刚硬冷肃的铁面,仿佛当年那些少年们莽撞、笨拙的往事也并没有那么不堪,反倒是在清苦悲怆的行路中值得流连回味的美好。

宁娆拧了眉,喃喃自语“江偃景怡”

雍渊宁肃了面容,冲她道“阿娆,你要记住,若你在宫中遇到了难题,必要时可向楚王求助,他是值得信赖的人时局将乱,天下将乱,你不光要小心南派宗亲,还得小心云梁那边的人,小心淮竹,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宁娆看向自己的父亲,见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强摁下翻涌的愁绪,冲雍渊道“谢谢义父的提醒,放心,我会小心的。”

雍渊身负要务而来,自然不能在宁府久留,况且这里还驻守着禁卫,不得不万分小心。宁辉亲自把他送出了宁府,回来又嘱咐了宁娆一通,把她送上了回宫的车辇。

雨势滂沱,红墙朱瓦之外如蒙着连缀成片的珠帘,雨雾濛濛,那跃然浮立的云台琼阁如同缥缈在天边,像一幅暗淡的水墨画,透出虚幻之感。

宁娆在伞下遥望,心想,不过出宫了几日,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再回来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竭力熨平心里的凹凸,强迫自己静下心。

本来应该直接回昭阳殿,先更衣梳妆再去看江璃,可走到外宫门,她没忍住,让风杖仪队先行回去,自己只带了玄珠和墨珠拐去宣室殿。

宣室殿沐在大雨之中,殿前的云阶被水冲刷的莹亮,云阶之上跪了一个人。

宽平的锦缎镧衫上以银线绣出麒麟浮云的纹饰,在地上平铺开,被雨水再三捶打,已经湿透了。

崔阮浩举着油纸伞给江偃遮雨,围着他急得直转圈“楚王啊,陛下圣旨已经发到尚书台了,您就算不乐意,您和陛下好好说啊,也不能跪在这儿,这文武大臣来回进出,天家威严何在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

另一边,是完全浸在雨里的陈吟初,她纤薄的夏衫罗裙紧贴在身上,一手指着江偃,娇面怒容,声音尖细“你什么意思我哪里配不上你要让你这般不要命地来拒婚”

被哗啦啦的雨声冲淡了许多,但那声音还是传到了宁娆的耳朵里。

她蓦然止步。

看着江偃的背影,在这席天幕地的大雨里岿然不动,执拗地面着宣室殿。

她耳边一阵轰鸣,微微眩晕,似乎尝到了烈毒灼心的滋味。

那毒酒顺着喉线一流而入,如火般焚热烧灼。

她的思绪出现了断章,再醒来时,眼睛勉强睁开,看见一线天光清明,她好似在一个人的怀里,那怀抱很是温暖,只是有些颠簸,还有水珠不停地落到她的脸上。

真是奇怪,明明是大晴的天气,怎么会有水珠。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江偃哽咽的声音“阿娆,我喂你喝了惑心毒,它能解六尾窟杀,你一定会没事的。”

原来是他在哭。

宁娆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坏,明明江偃平常就是个嬉皮笑脸惯了的纨绔子弟,一年到头都不见得会哭一两声,偏偏自己非要把他弄哭。

她想跟他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一张口发觉喉咙里一片灼热撕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样颠簸了一阵儿,江偃把她放下来了。

这是一片沿河的青草地,草柔韧且湿润,躺在上面并不很舒服。

江偃抚着她的鬓发,道“我不能把你送回去,若是被皇兄知道了说不清楚。我就把你放在这儿,然后派人去向城里搜寻你的城防军报信,你放心,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城防军把你找到。”

听他这样说,宁娆放了心,可以安稳地把眼闭上了。

可谁知江偃开始絮叨,让她总也不得安稳。

“阿娆,听说惑心毒会损人的记忆,你这一觉醒来,会不会把我忘了”

“其实你忘了我也好,我本来对你来说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回到皇兄的身边,他一定会把你照顾好,保护好。”

宣室殿外依旧大雨如注,宁娆从回忆中走出,蓦然想起她失去记忆之后第一次在祈康殿见到江偃,那时只知他一副顽劣浪荡模样,跟她嬉皮笑脸没句正经话,可如今却又不免想,那时他是怎么做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前面的陈吟初似乎被江偃的沉默所激怒了,她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谁江偃,你别做梦了她是你的”

“陈吟初”江偃终于开口,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他的脸浸在水里,冲刷的清隽干净,十分平静地歪头冲陈吟初道“我就是不想成亲,跟旁人无关,你不要”他骤然停了口,因偏歪的视线落到了宁娆的身上。

两人隔着雨幕对望了一阵儿,崔阮浩也看到她了,忙把伞塞给陈吟初,自己淋着雨出来把宁娆迎上台阶,躬身道“娘娘,陛下知道您今日回宫,早等您多时了,快进去吧。”

宁娆又回身看江偃,见他也在看自己,曈眸清澈如水,没有半分杂质。

她把视线收回来,由崔阮浩引着进了宣室殿。

江璃见是她,忙从御阶迎下来,握住她的手,关切道“怎么选在今日回来外面雨这么大,会着风寒的。手怎么这么凉”他转头吩咐内侍让膳房煮碗姜汤送过来。

宁娆凝着他的脸,轻声道“我刚才进来时见楚王跪在雨里,还有吟初,在那里大喊大叫,你怎么不让他们走”

江璃脸色转冷,哼道“我怎么没让他走是他自己执拗,连圣旨都敢违背。既然愿意跪,那就让他跪吧。”

宁娆嘴唇嗡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蓦得,外面传进内侍尖细的声音“不好了,楚王晕过去了,快禀圣上叫太医”

宁娆心里一咯噔,被江璃握住的手不可抑制的颤了颤,一抬头,见他神色复杂、夹杂些许凉意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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