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地宫中军队死伤半数,新封的燕王范翕行在地宫中,眸子冷戾,面沉如墨。他身上那股上位者不可忤逆的汹涌澎湃之势,让持剑对着他的军队都有些畏缩。
看着郎君高瘦修长背影,军队中一人喊道“周王朝已经没了你要求我们效命本就不妥我等啊”
他话没说完,背对着他的范翕手一挥,他的长袖甩动,一柄小刀从袖中飞出,直插那人的咽喉。
那人僵硬着瞪直眼倒地,旁边军人骇然而无法忍,深怒范翕的冷血。军队中哗然,有人带头领路包围而上,范翕抬手,一块铜牌握在他手中。
军队稍静。
然后乱了“这是号龙令”
“号龙令出,天下龙宿军莫敢不从”
又有人悲愤道“你与我们斗了数月,你既有号龙令,却为何从不明示你刻意杀戮么”
范翕回身,面对着他们。
他回头时,目光漠漠地看去,军队中的骚乱就一滞后平息了。范翕目光倒不如何狠厉,反而透着一分漫不经心“号龙令在我手中,我想如何收服你们就如何收服。用得着问你们”
军队中还有人不服,却是为首者沉步步出,向那高高在上的公子翕行礼“属下东君,带领燕国所属的龙宿军,向东皇太一效命。愿追随公子,平我河山,复我家国”
军队肃然。
首领带着他们臣服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昔日周天子在龙宿军中的别号那即是承认范翕的身份。
范翕只悠悠地笑了一下,眼底仍清寒十分“东君看来在龙宿军中职位不低。”
毕竟龙宿军的将领,都以神明来令。
军队被人领了下去,范翕仍立在地宫中。东君去平下属的怒火,范翕低头端详着地上的尸体和血流,他不知出神了多久,那已经远去的东君重新回来了。
东君向范翕拱手而敬,语气中微有愧意“燕国龙宿军在天子薨后,分崩离析,属下无能,不能让其统一。多亏主君亲自出手,这批军队才肯听属下的话,效命于主君。”
两个月前,范翕和吕归第一次夜探燕国王陵的时候,就遇到了东君。这两个月,范翕折腾王陵军队,面上冷血好杀,实际上都在杀那些蠢蠢欲动欲叛出龙宿军的人。
范翕当了那个恶人,东君反成了好人。
吕归收了剑后,立在范翕旁边,啧啧而慨叹“东君,你这有些不够意思啊。坏事都是公子做,抚慰下属反而你来做”
东君面露不安。
他初时提出这样的主意,也有试探范翕、欺范翕年少的原因。但是范翕一路将人杀下来,范翕越是面无表情,东君就越怕他越来越从范翕身上看到昔日周天子的影子。
杀人如切菜,毫不手软,如此嗜杀如狂东君惧怕昔日的周天子,现在也慢慢开始对范翕生起了惧怕心。
范翕却漠然看他一眼“无妨,些微小事,东君日后听我吩咐就行。”
以前他会想扮演温润如玉的形象去体恤下士,让人人爱戴他。现在范翕已经懒得作出那副辛苦的样子,他就愿意这般弑杀下去,让人人都怕他。
血滴在手上,他一点不觉得恐惧,反而从骨子里生出丝丝战栗和兴奋感。心中阴狠扭曲被放大,只有不断的杀戮才能平息心中之不平。他有时杀红了眼,看谁都是障碍有时杀得恍神了,觉得世人皆可杀。
而这时,他心中会微微动摇一下,想到自己的母亲,他心头一顿,就将自己的嗜血弑杀向回收一收。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在变成父王那样的人。
可是他不能停。他停下来,就无法复仇。他失去了齐国那般大的助力,他想尽快报仇,就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得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父王。
只有父王那般对谁都不在意、那般冷血无情,才适合做王者,适合被人追随。天下人奉神敬神,只有神自己不怕自己。龙宿军早走存在,但东君告诉范翕,是周天子才开始用神名来命名龙宿军。
父王用字来为龙宿军命名,范翕越来越能理解父王骨子里的桀骜和蔑视。
所有人都怕他。
所有人都敬他。
如此才能坐稳天子的位置,如此才能灭杀了整整一个楚国,也无人敢质疑天子。
范翕就在走向他的父王。
他清楚而悲哀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必然的,他要温润如玉,就不可能让人怕他;他不能让人怕他,那些人凭什么跟随他靠他伟大的自身魅力么
别开玩笑了。
这种东西,待夺了天下后才有存在的必要。打天下时,太温情,反而是障碍。
范翕垂在身侧的手颤抖。
他并不怕走这样一条路,他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悲凉
三年后,不人不鬼的范翕,玉纤阿还会爱他么
所以他初时,就惧怕三年的分离啊。
然若是不分离,让玉纤阿眼睁睁看着自己现在什么模样,范翕亦心中不愿。
左难右难。
不如让自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溃烂,发霉。
范翕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玉儿看不见就好,只要故人看不见就好。
楚宁晰没有逗玉纤阿。
第二日,就有卫士登上丹凤台,为玉纤阿他们送来了很多粮食被褥。姜女等人感激而激动,楚宁晰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范翕不在,她自应该照顾玉纤阿
可惜,她也照顾不了了。
再在丹凤台多留了三日,楚宁晰就向玉纤阿辞行。玉纤阿一贯冷心冷肺,都不问她要去哪里。楚宁晰现在倒很喜欢玉女不多问的习惯。
夜里乘风,楚宁晰负手而行,缓缓向丹凤台外停靠的船只步去。
骤然间,楚宁晰感觉到四方的风声不对。她抬头凝望半空,袖中手按出,在腰间佩戴的剑上弹了弹。楚宁晰嗤笑“出来吧,丹凤台现在都没有树了,你们想藏身,也藏不住啊。”
说话间,四方立时有卫士从天而降,包围向楚宁晰。同一时间,楚宁晰身后自己的卫士也突得拔刀,齐刷刷地将刀朝向四方包围他们的人。
楚宁晰寒目如冰雪。
四方卫士向她拱手“大王请公主回去,大王为公主备下了红妆,请公主嫁去晋国。”
楚宁晰冷笑,她说“楚国和晋国从不相邻,就算把我嫁去晋国,中原之地,你们的王也别想涉足我不会嫁的。”
四方卫士巍然不动“这是大王的意思。公主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公主年龄已经很大了,生为王室成员,自该为楚国牺牲。难道先楚王就放任公主这般任性,从来不曾教过公主为国谋的道理么”
楚宁晰眼底布上了红血丝竟提先楚王提她父王
楚宁晰闭了闭眼,沉声“这里是丹凤台,我不愿在这里和你们动刀戈。我出去见大王,和大王亲自议婚事。”
卫士不为所动“大王嘱我们,他已和你无话可说。只请公主穿上嫁衣直接去边境先楚王”
先楚王又是先楚王
楚宁晰怒而拔身起,刺一声将腰间所佩的长刀拔了出来。她高喝着从半空中拧身,俯向这些卫士“不要提我父王我父王在我出生时就死了他从来没有教导过我如何做一公主”
“啊”惨叫声中,被她击中的卫士倒地。
楚宁晰手中的长刀缓缓向下滴着血,楚宁晰目光发寒地盯着四方人“我父王从没教过我用嫁人去联姻无用的人。我不认同你们的王,我不会嫁”
周围包围着她的卫士们收缩包围圈,冷声“那就怪不得属下以下犯上了杀”
楚宁晰同时振臂“儿郎们,随我杀”
她回头,遥望向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阁楼,看到有人影绰约立在窗口。
楚宁晰惨然一笑
我本也不想在丹凤台开杀戒。
但是说不得我要死在这里了。
一灯如星,玉纤阿立在窗口,听成渝汇报说外面打得厉害。
成渝急声“对方集整个楚国的兵力,若是公主不从,必然要包围丹凤台。怎么办,我们该帮谁”
玉纤阿淡声“你说呢”
成渝看着玉纤阿的如雪侧脸,再想到她的冷血。成渝心中一涩,缓缓垮肩“帮楚国对吧”
玉纤阿勃然怒,转身斥“自是帮楚宁晰你这个蠢货”
楚宁晰和卫士们厮杀。
玉纤阿隔窗而观。
遥遥的,湖面风清雾起,有三三两两的船只向丹凤台靠拢。
月明星稀,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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