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夫人道“没有玉女,也有张女陈女赵女。总归范翕不是你的。”
于幸兰声音冷飕飕的“我不信。”
湖阳夫人温声“幸兰,爱是无法掩饰的。他即使日日在你身边,但他的眼睛会说话,他的一举一动会说话。他站在你身边,他即使身体不背叛你,可是他的眼睛会忍不住看其他女郎,他的心会被其他女郎勾走。”
“爱就如喷嚏一般,是掩口也无法掩饰住的。一个男人,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被绑在这个女人身边不得离开,那他便会失去自己光明正大爱真正喜欢那个人的能力。同时,他也失去了对自己妻子回报相同的爱的能力。”
“这是无法掩饰,也无法逆转的。”
于幸兰沉默着。
湖阳夫人轻声“所以放弃吧,让范翕补偿你。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于幸兰低头“说到底,姨母你还是向着你的女儿,来当说客,让我放弃他。”
但是这件事,已经在她心里埋了太久了。她卑微无比地等着范翕回头,范翕始终不给这个机会。补偿于幸兰眼中的泪掉落她要补偿做什么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她得不到的。她唯一得不到的,就是范翕的心
于幸兰伏在湖阳夫人膝上,大哭出声。她嚎啕大哭“我为了他,离开齐国,陪他住在洛邑我为了他,多年不见父母,不见祖父祖母,不见亲人我为了他,一人在异乡这么多年我为了他,成为人人惧怕的恶女他不爱我他还是不爱我他一直不爱我”
“他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人,姨母,为什么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人我爱着一个心里始终没有我的人,我该怎么办”
湖阳夫人怜惜低头,擦去女郎面上的泪。湖阳夫人叹道“幸兰,回齐国吧。”
于幸兰阴声“可我不甘心。”
堂外,侍女来报“公子翕到”
话音一落,范翕便抬步迈入了大堂。他面色沉冷,该是刚得知湖阳夫人来于府,他不放心,亲自来看。
于幸兰与他四目相对。看他如今这不耐烦的样子,分外没有了她心中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模样。
于幸兰眼中泪落下,嗤笑“范翕,玉纤阿爱你什么如我一般爱你温柔,爱你性情,爱你皮色吧。可你现在即便容貌能恢复,你的温柔性情,你还能恢复么你早已不是以前的公子翕了,你再没有昔日那样与我做戏的耐心了。谁还爱你”
“你以为玉纤阿有了好的身世,有了成家,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公子湛,她真的还会回头来爱你”
范翕面如雪,神色始终寒气逼人。他站在堂前,即使被湖阳夫人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也无所谓。面对那伏在夫人膝头哭泣的于幸兰,范翕一字一句“关你何事”
于幸兰冷笑。
于幸兰回头面对湖阳夫人,高声“姨母,我愿意放弃公子翕,我愿意和范翕一刀两道。但是在世人面前,我要告诉天下人,是我甩了范翕是我嫌恶范翕,是我不喜欢范翕而不是他不要我”
湖阳夫人柔声“好。幸兰,回齐国吧。”
于幸兰回头,盯着范翕。她目中含着泪水,恨意满满,又带着痛快之意“范翕,我知道你怕什么,怕我对世人说出是你的宝贝玉纤阿,破坏了我们的感情。你放心,我姨母在这里,我当然不会乱说。”
“你说你补偿我,我稀罕么但是我答应和你退亲,我却不是为了成全你”
于幸兰厉声“范翕,我要你发誓,三年之内,你不得迎娶玉纤阿哪怕玉纤阿变心,哪怕玉纤阿要嫁他人,你都得等三年,并且不告诉她你们的爱情不是感天动地么,不是我是拆散你们的恶人么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会等你。”
“等你这样一个这样一个已经不是昔日公子翕的人”
“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心甘情愿退亲,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对世人说,保全你二人的名声。”
范翕盯着她,神色凉漠,杀气掩藏。他在思考,是杀掉于幸兰更快,还是需要再等一等,眼下是不是和齐国彻底翻脸的好机会。
范翕一直来见玉纤阿,每日都要来成府报道。昔日玉纤阿不愿见范翕,成府还能拦住范翕,但是现在范翕来得勤,玉纤阿支持,成家就挡不住了。
只是范翕每次都说是成府的药膏极好,他要来上药。
黄昏时候,范翕顶着成家人厌烦的眼神,神色如常地和成家最小的女郎在院中散步。不管成容风给了他多少白眼,他都只是看玉纤阿一人。玉纤阿“哦,所以你在骗人。”
范翕不以为然“我为何要对他们说实话说实话他们才生气。我是为了成家人的接受能力着想。”
玉纤阿温柔屈膝“那真是谢谢公子对我家人的体贴了。”
范翕一本正经地扶她“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一低头一抬头,四目相对,玉纤阿先撑不住笑起来。她笑起来时眉目清婉明丽,愁绪好似都被水光揉碎。范翕心中动然,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如此气氛,才有了几分两人先前时候的样子。
他们关系好的时候,是真的很好。都是脾气温柔的人,相处起来都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两人待在一起,自然无一不好。
二人拉着手于湖心三步,冰雪封湖,玉纤阿跟范翕到湖边,看范翕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方盒。玉纤阿眨眨眼,范翕柔情款款道“我送你的礼物。”
玉纤阿“不是给我的家人备了礼物么原来连我都有”
范翕温声“自然有你的礼物。你我分开一场,不送礼物怎行”
玉纤阿“哦,原来是分手一场的礼物啊。”
范翕不理会她的揶揄,他噙着笑,从方盒中取出一对簪子时,玉纤阿目光扬了扬。这是一对白玉所雕的簪子,白玉光洁,簪子似乎是被雕成什么鸟类的样子。玉纤阿将一枚簪子拿在手中把玩,但她盯着看了许久,默然不语。
范翕害羞道“玉儿,你拿错了。”
玉纤阿“嗯”
她手里所握的簪子被范翕拿走,范翕将盒中所放的另一枚簪子递给她。范翕解释“这是一对情侣簪。一个雕的是凤,一个雕的是凰。凤为雄,凰为雌。自然凤簪是我的,凰簪是你的了。”
玉纤阿握着簪子不语。
她目有微微郁色。
因察觉自己虽是努力读书,但学识仍差范翕很多。她仍然是配不上范翕的若是多给她几年,若是多给她些时间,若是当年她没有被薄家带走范翕察觉她的情绪,以为是自己送的礼物她不满意。
范翕怔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你若是不喜欢我的礼物,我重新送就是。”
玉纤阿抬头柔声“并非此事。公子,你来。”
她拉着范翕,让他与自己一道坐在凉亭中。玉纤阿声音沉稳“我要告诉你一桩旧事。便是这桩旧事,导致成家不愿同意你我的事。你我两家,确实是有仇的。”
她神色这么严肃,范翕心中便慌起。想到了于幸兰的话,想到于幸兰说他早已不是以前的他,玉纤阿会离开他。
范翕握紧玉纤阿的手,一字一句道“你答应过我,给我一次机会。我既然抓住了,你就不应放弃我。”
玉纤阿俯眼“无论发生何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她慢慢抬起眼,寒夜中,她与他对坐,与他剖析自己的心事“公子,不管你选什么,我早说过,成家于我只是一个象征。我不会再放弃你。”
范翕盯着她,他神色中的阴郁向下压去。
然后,他被向后推坐在栏杆上。发带被风吹起一角,范翕被玉纤阿捧住面颊,被玉纤阿在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范翕身体轻轻颤抖,听玉纤阿喃声“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的。”
“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公子,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因我知道你最开始的样子,不管你如今是如何备受煎熬,不管你是如何想要毁灭一切,不管你听了我的故事后会如何想反悔我都记得你最开始的样子。”
她的唇贴着他冰凉的额头。
范翕闭着目,睫毛上凝着稀薄的霜雾。
他脸上不带有那些虚伪的笑容,他干干净净地坐在她面前,闭着眼睛,面容清雅。脸上的血痕无损他的姿容,他面无表情,只是感受着女郎贴着自己额头的温度。
他轻声“我不想笑。”
玉纤阿“嗯。”
他再道“我也不想说话。”
玉纤阿手揉着他长发“你在我面前,可以不说话。你不说话,我不会怪你无趣。”
范翕“我不想见很多人。”
玉纤阿“那就不要见,我来见。”
范翕再道“我想杀掉很多人,且我正在这么做。我担心你害怕我。”
玉纤阿轻声“我是没有道德标准的,公子。哪怕你一身鲜血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怕你。”
范翕摇头“那不一样。”
他想到了湖阳夫人和于幸兰的对话。想到了于幸兰那个怨恨与绝望的眼神。
他轻声“我希望你爱的那个人,永在光明中,永在辉火下。我希望你爱的人,始终如初,对你温情和顺,无微不至。他不想吓到你,不想让你远离他,不想让你有一天说,你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我母亲常常这样说我父王。她说她不认识我父王了。我知道我正在变成我父王那样的人我也怕有一天,你会如我母亲一样。”
范翕睁开眼。
眼中水波流动,星火寥寥。
他轻声自语“你说你再不认识我了,再不爱我了。我会生不如死。我如此贪婪,我不仅要你在我身边,我还要你永远爱我。”
他抬头,望向玉纤阿。
面颊上所贴的碎发凌乱,俊朗公子眼角一滴泪滚落。
玉冠帛带,他面上却仍是雪白,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被万物打压,他已经没有那份做戏的心情。可是他仍在努力只是很累了。
玉纤阿目中湿润。
她低头,与他额抵额。
寒风包围着他们,浓夜包围着他们,四野无望,天地阒寂。
只有玉纤阿紧紧地抱住范翕。
玉纤阿喃声“我来想法子我来想法子。公子,别怕,我始终是向着你的。”
寒风凛冽,于府凄然,范翕漠然应下于幸兰的话。
他说“不过是三年,我有的是法子。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湖阳夫人旁观,始终未说话她没有明确表态,没有说支持范翕,也没有说反对范翕。
她静然而观,若有所思。
这一点,范翕曾多次在玉纤阿身上见识过。
湖心亭冰雪千里,夜幕低垂。玉纤阿和范翕静坐。
玉纤阿“现在,你先听我的故事吧。”
范翕“好。之后,我也要讲给你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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