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唱歌、看电影,都有。不过我很少出去,晚上看看白天训练的录像,找找不足,想想明天如何加强,接着就精疲力尽倒床大睡了。”
萧与时意外:“我以为像你这么优秀的女生,应该深受男性队友的欣赏,邀约不断。”
沈如磐当他在恭维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比较无趣,没有队友约过我。”
“或许曾经有,但你没有意识到?”
曾经……是有个人“约”过她,但她根本感觉不到暧昧。还因为“约会”的事被母亲知道,导致两人的关系一度非常尴尬。
这个人,便是陆楠。
那时十五六岁,陆楠一张阳光帅气的脸特别招小姑娘的喜欢,常常收到吃饭、看电影一类的邀请。
陆楠考虑到这些人都是队友,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拒绝得太生硬,勉强答应几回。但他又不乐意被误会,往往呼朋引伴,把全队人都叫上——美其名曰“TeamBuilding(团队建设)”。
她也因此常和他“团队建设”。
其中有一回,他失误弄错场次,把全队人的电影票订成了恐怖片的午夜包场。她吓得要死,高潮部分被他遮住眼睛轻拍肩膀,才艰难熬过去。
某些队友看见了,开玩笑说他在和她谈恋爱。
她的母亲是从80年代走过来的运动员,严格反对队员内部谈恋爱,听说这个玩笑,竟然给陆楠打电话,疾声厉色骂了他一通,激动时甚至说要将他清除队伍。
她气极,和母亲发生争执:“我和陆楠看电影怎么了?我们又没有耽误训练,为什么不能放松一下?”
母亲说:“你那么挑剔的人,愿意和陆楠看电影,潜意识肯定对他有好感。今天是看电影,明天就有可能拉拉小手、谈情说爱。你不要觉得谈恋爱和成绩可以兼顾,我见过很多天赋高的女选手,稍不注意,注意力转移,成绩说退就退——更何况你现在还没取得成绩!”
她张口欲辨,母亲接下去的话更直接。
“虽然双人滑的组合里出现过情侣,但更多的组合,关系只是搭档!你被陆楠带坏了,如果继续执迷不悟,我只能动用关系给你换个男伴。”
她无法和母亲沟通,转身跑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秋天,暮色来得格外早,凉沁的晚风吹动她的长发和衣角,她一路奔跑,跑到训练局办公室想找教练说情,却惊讶地看见墙上贴着一份《检讨书》。
那是少年陆楠的检讨。
他交待了自己贪图玩乐,不思进取,败坏队伍风气的行径,希望领导和教练不要责怪其他队友,同时恳请不要将他清除出队伍,他由衷地热爱花样滑冰。
少年的自尊心有多么脆弱,检讨书里的措辞就有多么低微。
万幸陆楠没有遭到重罚,也继续和她保持搭档关系,但整个花样滑冰队都知道她有一个“千万不能招惹”的妈。
没有哪个男生敢约她出去玩,乃至陆楠和她完成每日训练后,私下零交流,想必是被她母亲折腾怕了,拉开距离保平安。
她也曾猜测过陆楠是不是对她有好感,是否想和她发展进一步的关系,但她未来得及仔细体会这份心意,所有的可能被扼杀在摇篮里,烟消云散。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虽然双人滑的组合里出现过情侣,但更多的组合,例如陆楠和她,关系只是搭档。
沈如磐收回思绪,对萧与时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你这样的女生,挺招人喜欢。”
萧与时的嗓音平静淡定,又因为开车的缘故,说话不快,反而比平时更显得稳重:“中国有位古老的哲学家说过,美而不自知,是为最美。”
“你是个目标明确并且极其执着的人,不论是比赛还是训练都格外专注,往往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吸引身边人的注目而不自知。或许队友自知逊色于你,不敢轻易靠近。”
沈如磐听到如此高的评价,脸上若有所思:“萧教授,我应该早点认识你。”
萧与时没听明白。
“早点认识你,早点学习说话之道。”
萧与时被她打趣,侧目淡定看她一眼:“现在认识也不晚。柏林大学允许旁听,你可以来上我的公共课,即使听不懂专业内容,也可以精进德语。”
沈如磐:“……”
高智商的物理学家真是厉害,分分钟反将一军。
然而她也不是头一次被他噎着,回答说:“我除了德语不好,英语也差劲,数理化知识更是一团糟。萧教授,您如果有空,能不被给我补补?就当帮忙挽救一下公众对运动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印象。”
她一口一个“教授”和“您”,语罢轻咬嘴唇,表情说不出的窘迫,萧与时怔了怔:“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擅长哄女生开心,努力把话圆回来:“你好学,我当然愿意帮忙,但是你我私下交流时不必那么拘谨,请免去‘教授’二字。”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意。”
“不太好吧,萧与时?Hsiao?听起来都太普通。”沈如磐边说边打量他,“你的身份如此特殊,我还是毕恭毕敬叫你一声老板。”
萧与时不懂“老板”一词从何而来,转念想起她刚做完手术迫不及待想回国,费恩医生为了制止她,拿他当挡箭牌时说的话。
他明白了,她是故意的。
故意揶揄他这个总是想要删去她的手术资格、并且屡屡“欺负她读书少,觉得她脑子不好使”的学究。
萧与时安静片刻,侧了侧头,笑了。
他脸上很少有多余的表情,现在扬唇一笑,五官轮廓从内到外透出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好,就像杏花春雨、润物无声,完全没有初次照面时遥远疏离的样子。
他开口,温声低语:“承蒙抬举,女王。”
女王,花滑女王,是外界对女子花样滑冰选手的最高称谓。在这里,二个字的缩略语被他用醇醇的、磁磁的声线吐出,竟有了种微妙的意趣,像是说笑,又像是其它。
沈如磐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回答,顿时词穷。
她瞅他,半晌转脸看向窗外,那浓密的眼睫簌簌颤动,就像蝴蝶轻轻张开翅膀。
眼前的男人聪明绝顶,把反话说得如此动听,让人讨厌不起来。